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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信息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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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TombCrow |
发布时间 | 2020-12-10 |
发布于 | 游戏时光/古墓丽影中文站 |
内容关于 | 文化探秘,其他游戏(刺客信条) |
TombCrow 大约在2020年底又写了一篇关于《刺客信条:英灵殿》的文[1],后来发表在了游戏时光。这次将此文与之前一直躺在中文站草稿箱里的旧草稿结合一下,做成一篇专门讲维京女性的文。
就来说说维京社会的女首领、女战士、女装大佬——那些维京的“女字辈”。
前言
我是有得选就一定选女主的正经玩家。
虽然育碧在《奥德赛》和《英灵殿》都弄得犹抱琵琶半遮面,但其实这两部“刺客信条”中,主角本来就是预设为女性。[2]
《奥德赛》本文暂不讨论,就《英灵殿》的时代背景而言,北欧社会几乎是古代欧洲最为男女平权的社会,尽管在基督教到来后女性权利被大幅度压缩。女主育碧是不是在“政治正确”?其实,现实常常比虚构更超乎想象。我们不妨就来看看,维京社会里,小女子、女大佬和女装大佬的那些事。
自由人妻——想离就离?
结婚、离婚、婚外情,在《英灵殿》里拉足了存在感。维京社会里,嫂子的事情到底是怎样处理呢?
维京人并不记录自己的历史。他们只留下很少的文字,多为纪念逝者。他们的神话以及传奇故事“萨迦”,也要等到维京时代几百年后,在基督徒手中才以文字形式保留下来。维京时代的记录,还是要仰赖维京社会以外的人群,比如西欧、拜占庭、俄罗斯、阿拉伯等地的“笔杆子”们。 正因为文化迥异,我们就能看到不少这些人对维京人内心大呼“卧槽”的记录,而妇女和婚姻,更是让伊斯兰记录者们卧了个大槽。
婚姻大事,岂同儿戏,当然不能问女人——在当时的基督教和伊斯兰世界里,就是这样的。 但在《英灵殿》里,奥丁对于工匠向弗蕾亚[3]的“求婚”表示要征询弗蕾亚本人的意见。这是北欧神话里工匠给阿斯加德建墙故事的翻版,不过神话里的工匠提出了更多的要求。当然,弗蕾亚他也是要的。而弗蕾亚,当然也是不给的。
虽然维京人的婚姻多为家族联姻,只需女方监护人同意即可,但女性本人的意志似乎也不是完全会被漠视。萨迦中曾经历数灾难性的婚姻,并作出经典总结:“违背姑娘愿望的婚姻都是完全的灾难,它们的结局不外乎死亡、伤残以及离婚。”
在同时代人的见闻录里,也能体现女性的婚姻自主。
例如,九世纪时西班牙有位叫做雅各布的穆斯林游历来到北欧,他非常诧异地记录说北欧女性有权离婚,“为人妻的女人,想离婚就能离”。这在穆斯林社会完全不可想象,自然让他颇为震惊。
无独有偶,阿拉伯外交家和诗人加扎尔也曾经写道,维京人的王后告诉他,女人是以自己的意志和男人一起生活,也能以自己的意志离开丈夫。当妻子不再满意丈夫,就可以离婚。
这些记录可能有夸张的成分,不过在萨迦中,发起离婚的确实往往是女性。离婚的程序也是异常简洁:双方召集见证人,宣告自己离婚。如果一方不肯离,那另一方也可以单方面宣布离婚,不需要双方合意,不需要冷静期,也不会有人没完没了叨叨什么“且行且珍惜”。《英灵殿》里离不了婚的那位法兰西公主,吐槽维京人离婚就跟割喉咙一样干净利索,那可不是瞎说的。
当然,宣告离婚也需要给出理由。
冰岛的法律曾规定,只有在三种情况下可以离婚:重大家庭暴力,太穷过不下去,以及丈夫无视妻子意愿要将她强行带离本国。但这并不是北欧诸国所通行的标准,萨迦也根本没理会这三条限制,搞出来各种离婚理由,甚至还包括“异装癖”——男子如果穿上女人的裙子,妻子就可以离婚;妻子穿上男人的裤子,丈夫也可以离婚。此外还包括了不“性福”,例如丈夫连续三年没有跟妻子同房,让老婆守活寡(西格德你就快被点名了)。当然更常见的离婚还是因为“打老婆”。它不仅在萨迦中出现,在挪威的法律中也有规定:丈夫如果在人前打了老婆,妻子有权要求赔款并离了他。
如果大家觉得,维京的女人们都这么能离了,嫂子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,那可大大不妙。因为维京人对忠贞的要求很高,有夫之妇如果搞出婚外情,丈夫可以杀死奸夫淫妇而不受处罚。虽然理论上对婚姻的忠贞是对夫妻双方的要求,但实际上,如果是丈夫出轨,除非是睡了有夫之妇,不然并不会有什么后果。富人和国王们一娶再娶更是正常现象。 所以说……西格德真是个好兄长。
男人们经常出海劫掠或贸易,妻子们往往留在家中照看家业。北欧的女性成为管家,也享有极大的社交自由——是否想起斯巴达男人过军营生活,女人们就在城邦“为所欲为”?
刚才提到的诗人加扎尔,曾经作为外交使节来到维京人王国觐见王后。他对王后的赞美和诗才深得王后赏识,因而被日日召入宫中,与王后“鬼混”。他在随从的提醒下终于开始避嫌了。王后得知原委,大笑道,在他们这里,根本无需顾虑:“我们的宗教没有这样的禁忌,我们这里也不存在妒忌。”这对要女人从头裹到脚的阿拉伯世界来说,当然又是奇闻一桩。
那么,北欧女性何以在欧洲诸国中一枝独秀,享有这么高的自由度?
女性自身掌握管家之权自然不可忽视,但男女平权恐怕也离不开男人们开放而不是争斗的态度。英国学者C.S.Lewis在他的经典著作《爱情寓言:中世纪传统研究》中说道:“维京男人对待妇女,基本上,不是把她们看做女人,而是看做与自己一样的人。这种态度导致全面实现了男女平权与已婚妇女权利法案,而与罗曼蒂克的爱情无关。”
维京葬礼——是挖坑,还是放火?
说完“婚”,再说“丧”。
处理死人的方法,在游戏里算得上包罗万象了:
有领主的船葬——尸体和丰富的随葬品由船载着,架在高台上火化。
有传说中的海葬——尸体伴着随葬品,由船载着,在海上火化。
还有不那么豪华的葬礼——黑鸦居民点的土葬,或者游戏末段“村头大斗殴”后的火葬。
艾沃尔本人,则与黑鸦氏族其他人一样——伴随着武器,入土为安。
虽然归根到底,不是一把火烧了,就是挖个坑埋了,但维京人就是搞出这么多变化。
这里先讲黑明格领主的船葬。《英灵殿》里,这是诺丁汉郡的重头戏,着力为我们还原维京人如何为领袖举行葬礼。
现实中,对维京首领的船葬,有一份目击者的记录。这也是现今独一份的维京船葬一手记录。游戏中的葬礼,自然借用了其中的一些元素,但育碧自觉和谐了“很黄很暴力”的部分。
真·记录
留下记录的是一位阿拉伯外交官,他在俄罗斯目睹了维京首领的葬礼。
对不起请让我先自觉折叠~~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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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首领死后,他的尸体被放进墓穴停留十天,以便为他制作寿衣。这段时间里,尸体竟不会腐化。死者的财产被一分为三,一份留给家人,一份支付寿衣费用,一份用来买酒以供葬礼上饮用。 死者的家人会询问男女奴隶,谁愿意与死者同行,有女奴便回答自己愿意。这个殉葬的女奴便由另外两名女奴形影不离地照顾,直到葬礼举行。 |
可见,育碧是不可能真的按照记载来做游戏的。
不然的话,那位坚持要给黑明格殉葬的……嗯,画面有点过于不可描述了。
倒是我们这位青梅竹马,全裸出场也是可以的啊。
葬礼与梦灵
阿拉伯人并不了解维京人这场葬礼背后的信仰,他只是记录了自己的所见所闻。如果和我们已知的维京信仰结合起来,这些仪式似乎都可以找到动作背后的意义。
比如,维京人相信,灵魂有“体灵”和“梦灵”。人死后,体灵离开人体,但梦灵却要等到死者遗体消解后,才能进入新的生命轮回。人在清醒时,梦灵被压制,只有恍惚时,梦灵才会被激活,离开人的躯体。失去梦灵的躯体会陷入无意识状态,当梦灵回归,人才会苏醒——这颇似我们所说的“灵魂出窍”。
女奴在殉葬前处于醉酒状态,或许就是为了唤出她的梦灵,让她永远陪伴主人。而持火把者赤身裸体,背对死者,捂住肛门,或许是担心死者尸体焚烧时,梦灵随着烟雾进入他的躯体。
《英灵殿》里,先知显然也是在让艾沃尔的“梦灵”与黑明格交会。当然,游戏中还让艾沃尔借助巫术进入“梦灵”的世界。
挖坑就比放火好
在阿拉伯人这份记录中,维京人还嘲笑阿拉伯人的土葬。因为这等于把死者扔到地底,让他们被泥土侵蚀,被虫子啃噬,而不像火葬,可以让死者马上就进入天堂——阿拉伯人笔下的这个“天堂”,应该就是维京人的英灵殿了。
尽管在这份记录里,维京人很鄙视土葬,但看起来,北欧社会对此的观点并不统一。火葬在一些地区固然流行,但在不少地方,还是土葬更为常见。现在的我们当然更钟爱后者,它们往往留下比火葬更多的历史信息。而其中,尤以船葬最吸引眼球。
在十九世纪,仅在挪威就陆续发掘出数艘“入土”而不是“上天”的维京葬船,一艘更比一艘强。尤其是1880年,在古科斯塔德出土了一艘保存相对完好的葬船,上面发现了一名男性的遗骸。他遭遇了极度暴力,不仅左腿上有剑伤和钝器伤,右脚脚踝还被削去,右侧大腿上的刀伤接近大动脉,可能是他的直接死因。
除了这具遗骸,还出土了随葬马匹、狗和其他动物。这似乎印证了维京人用动物陪葬的记录,但这艘船上并没有女奴随葬。
由于这个墓曾经被盗,考古学家只找到很少的随葬品,没有发现任何武器和珠宝。但它仍然震撼了北欧。整个挪威也都知道了,老祖宗在地下给他们留下了丰厚遗产。寻找维京船葬,成为一项如火如荼的全民运动。
于是,在奥斯伯格农场,那艘挪威史上最古老、最精美、最具影响力的维京葬船,也是直到今天都堪称最为精致的维京墓,就要向人们张开怀抱。
奥斯伯格之主——是挪威祖奶奶,还是神秘女祭司?
1903年8月8日,一个农场主找到了挪威国家文物馆馆长加布里埃尔·古斯塔夫森,向他出示了一些木刻残片,并且宣称,自己找到了又一处船葬。
农场主名为奥斯卡·罗姆·奥斯伯格,与很多挪威人一样,他也认为自己农场里的土丘是个船葬,于是就在自家地里东挖西挖。与别人徒劳的挖掘不同的是,他还真挖出来一些东西。
这次会面仅仅过去两天,馆长就出现在奥斯伯格农场。他发现了几件船部件,上面有维京时代的装饰,显示此处的确可能是一处船葬遗址。资金到位后,正式的考古发掘在1904年6月正式启动。
馆长或许没料到,等待着他的是多么重大的考古发现;整个挪威,将为之疯狂。
地里埋了阔祖宗!
挪威人对考古的热情,有其时代背景。别看北欧在维京时代那么张狂,后代却越来越不争气。十九世纪中至二十世纪初,整个斯堪的纳维亚都陷入凄凉:丹麦惨败给了普鲁士,瑞典把芬兰输给了沙俄,而挪威就更悲催,先是给丹麦当了数百年的小弟,而后又在瑞典人手中为民族独立苦苦挣扎。
“维京时代”,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,成为斯堪纳维亚追寻祖先荣光、寻回民族意识的精神寄托。
而考古,也成为了一个热门项目。
挖掘只花了不到三个月,但从奥斯伯格农场收工时,漫长的修复工作才刚刚开始。对奥斯伯格号葬船以及随葬品的修复,花费了21年的时间。
这艘船来自挪威南部,大约建造于820年,下葬于834年,可容纳30名浆手,外加一名舵手和一名船头的瞭望员。一些船桨上有彩绘装饰痕迹,而所有船桨都没有磨损迹象,它们可能是为葬礼而专门准备。
船上随葬品丰富,仅马就有十多匹,还有两头奶牛,六只狗,一辆带有精致纹饰的四轮马车,三辆装饰华丽的雪橇车以及一辆工具车,此外还有数张床,一些厨具和农具,衣物,以及昂贵的丝绸和锦缎。
奥斯伯格号同样遭遇了早年被盗的命运,因此没有发现珠宝首饰。但盗墓贼留下的这些“边角料”,已经展现了墓主人的巨大财富。在由奴隶、自由民、贵族构建的维京社会金字塔中,船主无疑是塔尖上的人。
那么,船主人是谁?
船上发现了两具遗骸,均为女性,去世时年纪分别约五十岁和七八十岁。主持挖掘的古斯塔夫森馆长本以为只有一具遗骸,便将之视为女王,认为只有女王才配得上如此规格的葬船。当发现这些遗骨其实来自两个人,他便认为另一个是陪葬的女奴——这种认知,很可能是受了阿拉伯人留下的那唯一一份船葬记录的影响。
将女首领船葬,在传说中的确存在。冰岛的传奇故事里,一支维京人曾在女首领的领导下,未损一丝一毫登陆冰岛。女首领死后,冰岛人用最高规格的船葬安葬了她。
异国那些真伪不明的传说,岂能与眼前本国活生生的历史遗存相提并论。在古斯塔夫森的报告中,他难掩激动,热情洋溢地称女船主为“我的女王”,“我亲爱的女王”,让今人难以想象,这是出自德高望重的考古学家手笔。
然而,在当时的挪威,这种民族热情却充满感染力。1915年,古斯塔夫森去世后,挪威的另一位考古学家在整理他的遗稿时,灵光闪现,为这“亲爱的女王”添加了确实的身份——挪威传奇女王,阿萨。
于是,当古斯塔夫森的手稿出版时,奥斯伯格号的船主,就以“阿萨女王”的身份,让挪威人找回了自己的“祖奶奶”。
这个阿萨女王,又是何方神圣?
阿萨女王又是啥?
大家一定还记得哈拉尔德国王。在《英灵殿》的开篇,哈拉尔德结束了挪威长期以来氏族林立的状态,第一次统一了挪威。正是在他的“淫威”下,主角跟随兄长离开了故土。[4]
而阿萨女王,就是哈拉尔德的祖母。
在讲述挪威王室历史的萨迦中,阿萨是位传奇女王。在挪威诸国林立的时代,她出身于南国王室。因为拒绝了一位国王“猎人”古德罗德的提亲,她激怒了“猎人”。古德罗德攻陷南国,杀死阿萨的父兄,将她掳走为妻。然而,阿萨对杀父灭国之仇永志不忘。在与古德罗德生下儿子的次年,她派人杀死丈夫,然后带着儿子回到故乡,自立为王,统治了数十年之久。南国不仅成功复国,还走上富国强兵之路。
这个被她带回故国的儿子,就是“金发王”哈拉尔德的父亲。哈拉尔德国王,正是在“谋杀亲夫”的祖母,以及有个“杀父仇人”的母亲的父亲的铺垫下,进一步巩固胜果,在九世纪末一统挪威。
萨迦是后世整理的传奇,并不能作为历史记录看待。但拥有传奇故事,又在时间上与奥斯伯格号似乎天衣无缝的“阿萨女王”,迅速点燃大众的热情。一时间,在没有任何关联证据的情况下,奥斯伯格号的主人与阿萨女王画上了等号。
当热潮褪去,人们终于开始重新审视这两具遗骸。“祭司说”也被纳入慎重考量。
祭司 pk 领主
在维京社会,王被认为是神的后代。作为神在人间的代理人,他们行使世俗权力。然而,掌握“通灵”之术,统御精神生活的,则是祭司。
在很多文化中,魔法力量都与女性相联系。早在古希腊时期,名医盖伦就认定,女性对于魔鬼的幻觉生来比男性敏感。中世纪的西欧,基督徒们展开了轰轰烈烈的“猎杀女巫”运动,烧死不计其数的女人。
而维京人,同样认为女性拥有神秘力量,却将之视为一种神圣力量,让女人担任祭司,让祭司成为他们的宗教领袖。
塞瑟巫术被认为蕴含强大威力,而这也是女性的“垄断行业”。男性想要施行巫术,需要穿上女装,甚至身为巫术之神的奥丁也不能例外。这种“不男人”的举动,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。洛基就为此嘲笑过奥丁,男巫师们也受到鄙视、猜忌甚至屠杀——传说“金发王”哈拉尔德,就曾经下令将一群巫师和自己施行巫术的一个儿子一起烧死。基督教化的挪威国王奥拉夫,也曾一次性溺死数十名巫师。
国王与祭司的权利哪个更大,似乎难以论断。古埃及的祭司与国王争权夺利不是新鲜事;在欧洲,传说在首席祭司开口之前,凯尔特国王不能率先跟使节说话;爱尔兰史诗里,也明确说到国王受祭司控制。在维京人社会生活中,占据重要地位的祭祀活动,似乎也是由祭司说了算。而维京人向诸神奉献的祭品,甚至包括了国王。
当然,拿国王献祭不是常规操作。有记载说,在饥荒之年,瑞典人向弗蕾亚献上公牛,但没有效果。第二年,他们献上人祭,仍然没有起色。第三年,他们拿出了最高祭品——国王。瑞典人这么干也不是一次两次,或者是因为饥荒,或者是因为战败,或是其他重大事由出现的时候,他们可能会向弗蕾亚或奥丁献上自己的国王。
然而,就像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奥斯伯格号上有一位是女王,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两人之中有祭司。
两位女性,不仅身份不明,关系也不明朗。
对遗骸的研究显示,较年轻的女性,身高约在1米53。她在死前几周遭遇锁骨骨折,除此之外,她身体状况良好,也享用良好饮食。从遗骸看不出她的死因。DNA检测显示,她的血统可能来自黑海区域。
而年长者在幼时曾遭遇重疾,老年饱受癌症和骨质疏松等多种疾病的折磨,日子并不好过。但她一生也更多享用奢侈的肉食,而不是吃穷人吃的鱼肉。她的DNA已无法分析,她和年轻女性是否有亲缘关系,成了个谜。
虽然关于她们的很多东西目前无法确定,但看起来她们都是身居高位,而不是主仆关系。
还有件事或许值得一提:在奥斯伯格号出土的第二年,即1905年,挪威终于摆脱瑞典“魔掌”,取得了几百年来孜孜以求的独立自主地位。
比尔卡女战士——忽然“变性”的维京指挥官
女祭司、女领主、女商人、女管家,甚至是女王,她们的存在都没太大争议,但当说到维京女战士,往往就会陷入巨大分歧:她们是真实存在,还仅仅只是传说而已?
是传说还是历史
女武神瓦尔基里已经是大众非常熟悉的“维京女战士”,而传奇故事“萨迦”中,女性战士也并不罕见,有些人甚至比男伴更凶残。但这些都只是神话和传说。
要说历史记录,倒也是有的。拜占庭人曾目睹一身戎装战死沙场的维京女战士,爱尔兰人则记录了率领维京战士渡海前来的红发女船长。维京人围攻巴黎之战的亲历者,也写到维京队伍中的疯女人:重伤待死的维京战士,在一个疯婆子歇斯底里的咒骂和鼓舞下,竟如打了鸡血,重返战场。
由此看来,“女人上战场”应是确实的现象。真正引起争议的是,这是特殊情况下的偶发现象,还是真有传说中的“盾女”——接受作战训练,与男人一样投入战斗人生的“职业女军人”?
在丹麦人的通史《丹麦人的事迹》中,其实说到过曾有女人一身男装,与男人一样接受战斗训练,磨炼作战技能。爱尔兰编年史《乌尔斯特年鉴》里,也不止一次记录了战场上的维京女性指挥官。但它们成书都是在维京时代之后,其真实性同样要打问号。寻找现实中的维京女战士,似乎只能从考古入手了。
是女武神还是女战士
奥斯伯格号的挂毯上,就有不少女性形象。其中,有武装和没有武装的女性同时出现,引起一些人的猜测:她们可能是现实中女性的形象。又或者,是女武神在葬礼上迎接死者?
丹麦、瑞典、英格兰等地也曾出土一系列持盾女武士形象的装饰品。例如下面这个来自丹麦的胸针上,右侧持盾、戴头盔、身着长裙的女士,似乎正在向骑马的武士奉上一杯酒。这个形象很容易被看做是女武神在迎接英灵武士来到英灵殿,但也有不少人表示,骑在马上的那位武士也是女性,最显著的特征是梳着典型的女式发辫。当然这也不一定就是女武神迎接女武士,也可能是两位女武神相会。
此外丹麦还出土一尊持剑女战士的小银像,将“盾女”形象从2D拓展到了3D版。有学者指出,她的装束并不像是写实风格,很可能只是“意象派”作品,反映的是女武神而不是现实中的女武士。但又有反对意见认为,女武神的武器是矛而不是剑,这不是女武神像。
把一切装饰品中的武装女性都归结为“女武神崇拜”,继而否认它们反映了现实世界中的女战士,就一些激进派学者看来非常野蛮粗暴。但无论是不是刻板印象,鉴于“女武神崇拜”的盛行,这些饰品上的“盾女”,还是更容易让人联想起女武神而不是现实中的女战士。
然而,如果挖掘出“女战士”的墓,那似乎就不能用万能的“女武神理论”来解释了。
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。维京人在世界各地的定居点中,从女性墓里出土武器并不罕见。但是,小型刀具可能是生活用具而不是作战武器,即便是斧子和长矛,那也可能是用于生产的工具,或是施行巫术和祭祀活动的道具,又或者是其他特殊意义的物件,而不能确认是女墓主上战场使用的武器——曾经有婴儿墓中都出土了剑,你能说这把剑是这崽上阵杀敌的武器吗?
在这种谨慎态度下,几乎所有伴有武器下葬的维京女性都有理由从“女武士”里除名。比如挪威海德马克的一座墓穴里,女墓主伴随丰富的武器下葬,头枕着盾牌,脚下还有匹马。虽然战士范儿十足,但初步推测她身高不超过1米55,体重40公斤,死时年龄不到20岁,于是就被排除了能使用这些武器的可能。但做出推测的学者自己也承认,由于遗骸保存情况很差,对于墓主人身体状况的判断可能出现很大的误差。
就这样,尽管存在一些考古证据,但它们能否证明“职业女军人”确实存在?争议从未停止。
而更大的争议,正在瑞典的一座古墓里酝酿着。
瑞典的“变性”指挥官
说瑞典这个墓是“古墓”,那再合适不过——墓是一千多年前的墓,把它给挖出来又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。
这座墓位于瑞典的的比尔卡。在维京时代,这是一个沟通东西方的贸易重镇,来自阿拉伯、拜占庭、西欧等地的商品,都可以在这里找到。
作为贸易中心,比尔卡自然埋葬了很多居民。有超过3000座维京墓已被发现,其中1100座得以发掘,使比尔卡成为最大的维京墓葬群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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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典电视台制作的模型,展示了维京时期比卡尔港口区域可能的样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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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尔卡的位置,以及581号坟墓(Bj581)在比尔卡的位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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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j581出土的部分随葬武器,瑞典历史博物馆藏
早在一百多年前,对比尔卡墓葬群的考古挖掘就开始了。其中,编号Bj 581的墓,也就是比尔卡墓葬群第581个发掘出土的墓,引起了挖掘者的注意。看起来,这个墓与别个不同,里面埋葬的是一位精英战士。
为什么这么说呢?
先来看看里面埋了什么:一长一短两杆矛,一大一小两面盾,一把维京短斧,一把长柄战斧,一把剑,一柄匕首,一张弓,25枝穿甲箭——在维京墓中,武器尽管常见,但这么齐整可不多见。更常规的情况是,墓里只有一两件武器而已。
除了武器,墓里还搭建了一处60厘米的高台,安置了一公一母两匹马,其中一匹马还装备了缰绳以供骑乘。此外,还为马准备了其他用品:一柄马梳子,以及四个冰爪,便于马匹在冰雪中行进。
至于这位墓主人,则身着东方进口的丝绸,上面以银丝装饰,显然是个壕。墓主坐姿下葬,可能是坐在凳子或椅子上,也可能是坐在马鞍上。墓主人身边还发现了不常见到的棋盘和棋子,一般认为是用于模拟作战策略的工具,是属于指挥官的物品。
由此,人们很容易得出结论——墓里这位,是维京高阶军官。
一百多年来,这座规格超常的维京古墓,作为维京指挥官之墓的典范而广为流传,墓主人也一直被认为是男性。
在做了记录并给遗骸编号之后,发掘者将墓主人“打包装箱”,送去瑞典历史博物馆保存。当时的人们当然不会想到,待到重新“开箱”之时,墓主人的性别居然会引起争议。
1975年,博物馆给比尔卡出土遗骸做整理归档。归到Bj 581时,学者发现,墓主人是个女人,不是男性。
然而,这个声音被华丽丽地无视了。直到2017年,DNA检测最终证实了墓主人是女性。此外,骨学分析显示,她的身高超过维京时代男性的平均身高,达1米70,死亡时年纪超过30岁。因此,挪威那位“海德马克少女”的尴尬,在她身上也不存在。
“基因检测证实维京女战士”,Bj 581埋葬的维京指挥官竟是“比尔卡女战士”?消息传出,学界震动。
这一颠覆性的“新”发现让人震惊,因为“墓里没有任何能与女性相联系的物品”。维京墓中,女墓主伴有武器下葬虽不罕见,但通常还有女性物品随葬,不至于这么“纯爷们”。
反对者提出各种各样的质疑,比如这是不是夫妻合葬墓,武器属于丈夫;比如这个墓是一百多年前发现的,遗骸是不是跟其他坟墓的搞错了;比如一般入殓时应该是躺着而不是坐着,这女人只是个祭品,不是墓主。此外还有个大杀招——遗骸上缺少伤痕,是她武艺超群从不受伤,还是她根本就不是战士?
“比尔卡女战士”的支持者则表示,所有的质疑都能得到解答:这个墓就是个单人墓;一百多年前的挖掘是由专业的考古学者主持,并不像很多维京墓一样由爱好者率先发掘,所有遗骸都经过了仔细的编号和记录,尤其是Bj 581这个出土时就显得不同寻常的墓;坐姿也没什么大不了,比尔卡还有好些个坐姿下葬的墓;遗骸上出现明显伤痕的情况,在比尔卡并不常见,即使男性墓主人也只有极少数身上才有伤痕——不仅是比尔卡,在整个斯堪的纳维亚,遗骸身上出现明显暴力伤痕都不多见。
即便是在论文中,学者也忍不住吐槽:同样的墓,如果墓主人是男性,他们会被毫无疑问认定为战士;但当墓主人是女性,就有人提出各种“对男墓主不会提出的质疑”。
就支持者们看来,Bj 581长期以来都被认为是属于一个维京指挥官,墓葬的规格和随葬品的摆放都能证明这一点;但当墓主人“变性”成了女人,Bj 581甚至连“战士墓”的地位都被一些人否定,这“双标”得简直太过分。如果回归到纯粹的考古角度,而无视对男女分工的刻板印象,那么Bj 581,就明显是一个高位阶的女军官之墓。而这类人的存在,在维京同时代和后世文献中都可以得到印证。
当然,这并不能结束争议。
这持续不断的争议,大概只有等育碧拿出看家宝贝Animus,才能终结了。
不甘落后好男儿——女装大佬粉墨登场
女子们大活跃,男儿们也不能落后。
在维京人的概念里,“不男人”是可耻的,但他们的神,率先就不男人。
暴躁新娘是索尔
有请威猛男神——雷神索尔[5]率先出场吧。
索尔当新娘的故事,源自一场雷神之锤盗窃案。盗走锤子的是巨人索列姆,他提出要弗蕾亚嫁给他(弗蕾亚:???),才会归还锤子。
雷神之锤作为阿斯加德诸神保家卫国不可或缺的武器,弗蕾亚应该顾全大局,眼光长远,舍小家卫大家,牺牲小我成就大我……但弗蕾亚表示——滚。
于是,索尔亲自打扮成新娘,洛基则成为“伴娘”,一同赶赴索列姆处成婚。在婚宴上,索尔如愿以偿取回锤子,然后即刻翻脸,把到场参与婚庆的巨人连同自己的“老公”全都干掉了。
这个故事在在《英灵殿》中有隐晦的线索。在巨人国度,就是在索列姆屋子的废墟里,可以找到“索尔的新娘头环”。奥丁进入废墟时还感叹,索尔发起火来还真可怕啊——杀人又拆家,的确是个暴躁新娘子。
不甘落后是奥丁
游戏中,为了获得蜜酒,奥丁将这个“索尔的新娘头环”送给了巨人公主格萝德,并搞了些“风流韵事”。这也是北欧神话故事的再现。在神话中,格萝德受老爹苏图恩指派,在山里看护诗之蜜酒。奥丁溜进去色诱格萝德,跟她啪啪啪三天,以换取三口蜜酒。
啪啪啪了三天后,格萝德如约让奥丁去喝三口蜜酒,结果不讲酒品的奥丁,三口就把蜜酒喝干净了。他把蜜酒含在嘴里,变成老鹰飞回阿斯加德。由于苏图恩的追赶,奥丁在慌乱中将一些蜜酒掉落人间,人喝了才出现诗人。
蜜酒来到阿斯加德后,奥丁将少量蜜酒分给诸神,剩下的都给了布拉吉,令布拉吉成了诗歌之神——布拉吉也正是游戏中黑鸦氏族里那位“随军诗人”的名字。
奥丁干这种“出卖色相”的事,其实还有更过分的。他与弗丽嘉所生的儿子、备受欢迎的光明之神巴德尔被黑暗之神霍德尔误杀,但奥丁和阿瑟神族无法向霍德尔复仇,因为霍德尔也是奥丁之子,是诸神的同族——同族相残并不被允许。
奥丁从女巫那里得知,罗斯国王的女儿琳达能够为他生下儿子,由于这个儿子可以算又可以不算作阿瑟神族,因而能够杀死霍德尔,替巴德尔报仇。
于是,奥丁想方设法接近琳达。然而琳达对他毫无性趣,奥丁的尝试屡遭失败。于是奥丁便施展魔法让琳达发疯,然后化作女人前去看护照料,终于得以接近琳达,成功让她受孕。
再加上奥丁施展塞瑟巫术时需要“打扮齐整”,化身“巫婆”……这无疑又是一位“女装大佬”。
爱女装,谁都比不上洛基
就像之前说到的,男扮女装是受鄙视的。洛基嘲笑奥丁和索尔的“不男人”,但洛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?
艾沃尔在文兰讲述了洛基用檞寄生谋害巴德尔的故事。但故事里没说到的是,仅仅在这场密谋中,洛基就两次化作女性。
洛基先是化作老妇人,从巴德尔的母亲弗丽嘉口中得知,世间万物都许诺不伤害巴德尔,唯一的例外是一处檞寄生。洛基便用这檞寄生做成箭,诱骗巴德尔的兄弟、盲眼的黑暗之神霍德尔射出这支箭,杀死了巴德尔。
在巴德尔死后,统治冥界的海拉同意,万物都为巴德尔落泪的话,她就允许巴德尔复活。此时,洛基又变身女巨人索克,拒绝为巴德尔流泪,彻底搞死了巴德尔。
神话中的洛基,经常会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,贱得让人困惑。倒是《英灵殿》中的“伊述版”洛基更合乎“人情”。在游戏的若干支线中,可以听到一些伊述人留下的录音,从中发现,洛基杀害奥丁所钟爱的巴德尔,是在报复奥丁对他孩子的所作所为,并借助奥丁四处寻找“复活”爱子之法,趁机为自己和家人寻觅一丝生机。
洛基的“不男人”,并不限于此。
索尔只是男扮女装,奥丁除了男扮女装还化作女人,而洛基,不仅男扮女装,不仅化作女性,他还自己生娃。
这就回到本文开头说到的修城墙的故事了。由于修城墙的工匠索要日月和弗蕾亚(弗蕾亚:??????)作为报酬,众神并不答应。洛基提出,给他更多的限制条件,让他完成不了,大家就能白嫖城墙了。工匠接受了苛刻的条件,来挑战众神眼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结果,工匠有一匹力大无穷的公马,在它的帮助下,眼看城墙就要在期限内完成了。
众神向洛基发出通牒:搞定工匠,不然有他好看。
于是,洛基变成了一匹母马,把公马给勾引走了。没了宝马,工匠没能按时完成阿斯加德的城墙。众神表示,根据约定,他活是白干了。工匠大怒,恢复巨人原形,还没开始发威,就被索尔一锤子砸死。
而洛基,跟公马双宿双栖,也是啪啪啪了三天——没有输给奥丁和格萝德。由此,洛基生下了一只小马仔,就是奥丁后来的坐骑——八足天马。
结合神话和游戏的改编,看来洛基在奥丁手里是全家遭难,而不仅仅是因巨狼结了梁子。另外,游戏里显然是把“索尔假扮新娘”和巨人修城墙的故事揉在了一起,洛基取代索尔成了冒牌弗蕾亚,倒是逃过了亲自生娃的劫难。
维京人不满足于“说故事”
通常,我们会想,“女装大佬”的故事,在神话里讲讲就行了,实物似乎就不用做了。
然而,维京人并不满足于说故事。
在维京时代,丹麦的勒伊雷是奥丁的一处重要崇拜中心。2009年,这里出土了一具特殊的奥丁像。这是一尊银质小像,不到2厘米高,但细节非常丰富。可以看到一个人坐在宝座上,两侧各有一只鸟,身后还有两个兽头。
为什么说这是奥丁像?
因为奥丁身边有两只渡鸦和两只狼陪伴。此外他还曾用一只眼睛换取一口智慧之泉的泉水,因而成了“独眼龙”。
这与小银像两侧的两只鸟和两个兽头完美对应。如果仔细看,还可以看到宝座上的人似乎蓄着胡子,左眼的损坏迹象,看起来像是失明。
结合这些内容,这位显然是坐在宝座上的奥丁。
为什么又说它特殊?
因为,此人一副女性打扮,不仅身着长裙,还佩戴了女性配饰。
让备受尊崇的诸神之王以让人不齿的女装亮相,似乎有点诡异了。于是,也有人认为这是奥丁的妻子弗丽嘉或者丰饶之神弗蕾亚(在一些故事中两位女神混同,游戏里也是合二为一了)。
然而,仅以女装就否定银像上更明显的奥丁元素,说服力并不足够。尤其是在神话中,奥丁以女装施展魔法,又化作女人勾引琳达,本来就不“爷们”。
总之,这尊疑似的“女装男身”像仍然被称为“勒伊雷的奥丁像”,就如争议中的Bj 581墓主人仍然被称为“比尔卡女战士”。
勒伊雷的奥丁像,丹麦罗斯基勒博物馆藏